這是一種莫名的，毛骨悚然的凝視感。

仿佛隱藏在那扇門背後的是令人畏懼的存在。

中年男人下意識地理了理自己的西裝，猶豫了一下，慢慢地走下剛剛上了幾個臺階的樓梯，走近了這扇已經陳舊得不成樣子，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防盜門，只感到當他慢慢地靠近的時候，那道視線更加專註地停留在了自己的身上。

他努力想了想，臉上露出了一個和氣的笑容來說道，“是……李阿姨麽？”

他隱約地還記得這家裏的住戶，那是一位自己單獨居住的老人家，有著溫和慈愛的笑容，還有對曾經的自己的善意。

門裏面傳來的細微又若有若無的咳嗽聲，斷斷續續地傳來。

可是裏面的人並沒有給他開門。

男人知道這是為什麽，沈默了起來，臉上的笑容也慢慢地僵硬了。

“李阿姨，當年我……”他似乎想解釋什麽，可是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，莫名地感到手臂有些發冷，他輕聲嘆息了一聲就轉身離開了這扇門，哪怕那道視線已經凝固在自己的背影上，卻依舊沒有再轉身，而是堅定地上了樓。

槐安路三十三號的房子已經有快三十年了，陳舊，充滿了重重的發黴的味道，樓梯裏也並沒有燈光，男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三樓的時候還是拿出手機照亮了一片方寸之地，這才走到了四樓，站在了一扇和方才一樓差不多的防盜門前。

他猶豫著擡起手想要敲一敲，卻始終下不去決心，儒雅而帶著幾分英俊的臉上露出猶豫不決，很久之後才輕輕敲了一下。

沒有回應，一切安靜得厲害。

反倒是樓上傳來了幾聲高跟鞋的聲音，仿佛是被他在樓下的敲門聲給驚擾到。

男人急忙更加小心不要打攪到別人。

畢竟這已經是夜深人靜，大概有的住戶已經睡著，剛剛他看到槐安路三十三號整棟樓都沒有房間亮燈，整個樓房都隱藏在黑暗裏。

這說明這個樓房裏的住戶都習慣了很早就休息，而他這樣貿然吵到被人當然是不禮貌的。

他更加短促又輕聲地敲了兩下，卻沒有得到回應，沈默了一下，慢慢地把自己的耳朵貼在了防盜門冰冷的表面，聽了一會兒只覺得什麽聲音都沒有，這才失望地輕聲嘆息了一聲，揉了揉眉心。露出幾分疲倦來。

這種難言的疲倦還有傷感在他的臉上轉換不定，很久之後，他下定了決心，從西裝口袋裏取出了一張自己的名片，夾在了門縫裏。

看了看手表，看到時間已經很晚，他這才慢慢地下樓。

在一樓的李阿姨隱藏在門後的凝視之中，男人走出了樓洞，霍然回頭看了這棟樓一眼，這才上了車很快地走了。

他剛剛開走沒有多久，陸景火紅的跑車就飛快地到了樓前。

優質偶像一邊看了看陳曦正忙著把大書包背在背上，還蛋糕盒子餅幹袋子的一個都不能少貪心地抱在懷裏，小姑娘簡直要被蛋糕給淹沒，抽搐了一下嘴角，本著優質偶像善良的心伸手幫了這姑娘一把。

看見她下車站穩，陸景這才也跟著下車，叼著一根墨鏡腿兒看著這黑乎乎的樓房，覺得這跟見了鬼的槐安路十五號沒有什麽分別，突然專註深情地看著陳曦，一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溫柔地問道，“陳曦，你不是又騙我吧？”

“沒有！”陳曦斬釘截鐵地說道。

“你住在這兒？”這房子都要掉渣了好麽？

“對呀。四樓。這回是真的，騙你，騙你……”陳曦想了想說道，“騙你永遠賺不到錢。”

這對於小姑娘來說就是“毒誓”了，她眨著眼睛誠懇地看著陸景，陸景哼了一聲戰戰兢兢地擡頭，唯恐又看見一個亮了燈的房間，見四樓依舊漆黑一片，他卻突然有些莫名的難過，不知道為什麽，卻只覺得心酸得不得了，側頭對陳曦輕聲問道，“你家裏人不給你留燈啊？”

他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脫口而出。

可是卻莫名想要問陳曦一句。

“我不怕黑。”陳曦彎起眼睛帶著幾分小驕傲地說道。

她驕傲起來的樣子好看極了，雖然隱藏在黑暗裏，只有跑車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，可是這小姑娘的美麗仿佛能夠發光。

陸景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，又覺得自己仿佛感受到了那天晚上和陳曦對視了一眼時的窘迫，急忙收回目光說道，“那你快上樓吧。我等你上樓。”他雖然平常有點跳脫，不過關鍵時刻卻還是很可靠的，隨手把墨鏡丟進跑車，陸景側頭對陳曦說道，“如果有事你就找我大哥，他雖然很壞，不過很有能力。”

“好呀。”陳曦擺了擺手對他說道，“你不用等我了。不是說好了和人約好了麽？如果你不守時會叫人覺得很為難吧？”

她突然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自己的書包袋子，慢慢地湊過來，在陸景一臉震驚又有些猶豫的目光裏拿腳尖兒碾了碾地面。

這個畫面太常見了，不就告白的場面麽？

陸景頓時心裏緊張了起來，那個什麽……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？不答應的話，似乎還有點虧……

“陸景，你是去和女生約會麽？”

“是……你別誤會啊，我和蜜雪兒只是普通朋友。”陸景說完就恨不能流淚給自己一巴掌。

他為什麽要解釋？

迎著陳曦一雙又期待又清澈的眼睛，陸家二少哼哼了一聲，俊俏漂亮的臉上露出幾分難以選擇。

是禽獸還是禽獸不如，在這樣的黑暗與月色裏真是一個巨大的問題……

“蜜雪兒，這名字真好聽。那陸景，你覺得她需要桃花符麽？”陳曦更加湊過來一點，然而正在緊張屏住了呼吸的陸家二少卻跟一盆冷水潑在了頭上似的。

“你說什麽？”

“我說，你覺得她會需要桃花符麽？還有美顏符，女生也會需要的吧？”陳曦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陸景，一下子覺得陸家二少似乎打開了自己的一扇新的生意的大門。

這娛樂圈裏的女明星都是愛美的，希望年輕漂亮肌膚如水，雖然陳曦不能幫助她們真的返老還童，祛除皺紋，可是叫她們變得容光煥發什麽的還是有一點心得的。這就是美顏符了，佩戴在身上會叫女性從內往外帶著好氣色，效果不比那些傷害皮膚的三無化妝品強多了？

別看只是改變氣色與精神，可是有效果就是真的好。

而且這美顏符只有效一個月，那如果女明星們用得好，往後不都是回頭客啊。

“……你問我蜜雪兒的事就是為了賣符？”陸景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臉，臉色扭曲了一下問道。

什麽禽獸禽獸不如的，都是夢裏！

“對呀。我覺得你的朋友一定也是大美人，會需要的吧？不傷身的，只是叫人精神好一點，雖然也是三無產品，可是我的是有質量保證的。還有桃花符……”

見陸景的眼睛先亮了，陳曦頓時想到之前自己還跟他推銷桃花符來著，急忙說道，“你不需要桃花符。我覺得，”她猶豫了一下才小小聲地對陸景說道，“你似乎會有爛桃花。不過我都是猜的。我不會相面，看不出你的面相。”

她就是覺得陸景叫自己敏銳地感到有些氣場違和，仿佛很會吸引一些奇奇怪怪的桃花。

或許是因為這帥氣的青年總是笑得很滿臉桃花開的吧。

“那行，你給我拿一張。”陸景嘆了一口氣。

“一百塊。”陳曦急忙說道。

陸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從錢夾裏摸出一百塊來遞給她。

“你不是說白送麽？”

“那你得買平安符才送桃花符和美顏符。而且你的蜜雪兒我又不認識她，新客戶當然要全款買符。”陳曦眨了眨眼睛，只是覺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厚道，還是從自己的大書包裏翻出一張十塊錢來小聲說道，“不過我覺得這次你不會問她要錢，所以這次收你九十塊。因為你是我認得的人。”

她還蠻有原則的，陸景卻覺得身心俱疲了。他沒有拒絕這寶貴的，仿佛象征著自己身價的十塊錢還有美顏符，也不想問陳曦的身上奇奇怪怪的東西怎麽這麽多，對她擺手說道，“快進去。我等你。”

他不虧和陸征是兄弟，都是這樣善良的人。

陳曦安靜地看了用最瀟灑的姿勢靠在跑車上，仿佛一幅畫的陸景一眼，轉身就走進了樓洞。

她剛剛進樓洞，就看見李奶奶正站在自己家的門口，猶豫地看著樓上的方向。

“李奶奶。”陳曦禮貌地喚了一聲，看見老人家顫顫巍巍地看過來，對自己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問道，“曦曦啊？又這麽晚回來？你看你，天天忙著學習，書包越來越沈了。”

她咳嗽了幾聲，見陳曦笑瞇瞇地聽著，絮絮叨叨地說道，“下次早點回來。高三了，好好保重身體，不然高考有閃失怎麽辦？對了曦曦，”

她蒼老的眼裏露出幾分遲疑，對忙認真聽自己說話的陳曦說道，“今天來了一個有錢的男人，開著車子。我覺得很眼熟，似乎是從前總是和你媽媽在一起的那個男生啊……他似乎還記得我，跟我說話。不過我沒有給他開門。”

老人渾濁的目光落在微微一楞，臉上笑容慢慢消失的陳曦的臉上。

“曦曦，他是不是……來找你媽媽的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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